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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日。

「所謂構圖,有分高遠、深遠、平遠之法,若要山水畫呈可望、可行、可居、可游之理想境界,則……」

朱蘅支著頭,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夫子講解著繪畫之道。晨光透過菱花槅扇映進屋來,大雪停了,但氣溫仍低,積得厚厚的雪絲毫未融,把日光折射得格外明亮,重重疊疊的菱花花紋映得滿牆,繁複的線條深深淺淺籠罩屋內,像一個虛幻的綺麗世界,和屋外一片的潔白成為對比。

如果能出去玩就好了。朱蘅這樣想著。

山水畫的講課不是不有趣,但是講了一個冬季了,再有趣的課也變得索然無味。更何況,成天關在屋內看著一幅又一幅的山水畫,但是自己又從來沒出過遠門,沒親眼見識過什麼是名山勝景,畫畢竟就還是畫,先生說得再好再活靈活現,自己也無從比較究竟和真實的山水有什麼不同。

但是爹公務在身總是忙碌,娘又身子弱,根本無法出遠門。別說旅行了,連府內這偌大的庭院,精緻的擺飾,很多時候,都是朱蘅一個人在賞玩的。

就像這些畫中的情景一樣,雖然有獨自一人秉燭夜遊的寂靜,但是亦有眾人流觴賦詩的歡樂,即使同樣在一個地方,隨著身邊相伴的人不同,也才能有不同的領悟嘛。而府中的丫鬟僕役們,雖然偶爾會被朱蘅喚來陪自己玩,但個個不是唯唯諾諾只會答應不會聊天,就是成日緊張她會受傷而什麼事都勸阻不要作,弄得最後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。

連身邊的景緻都無法領略箇中趣味,再好的名家精品畫,看多了又有什麼用?

朱蘅嘆了一口氣,努力把思緒再轉回到山水畫來。


門上輕輕響起一聲敲門聲,夫子自他越講平版枯乏的構圖法中驚醒過來,說道:「進來。」

邵陵推開門走了進來,行了一個禮,道:「公主,張夫子,早。霍總管說,要我從今日起來書房整理書籍,一併聽候公主和夫子差遣。」

張夫子道:「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小廝?霍總管前日跟我提過了。好,好,那你知道該做哪些工作了嗎?」

邵陵道:「是。昨日霍總管已經帶我來書房,交代過書籍的整理和書房裡該作的事了。」

張夫子點點頭,道:「那好,你就留下來吧。」書房裡多一個識字的小廝真是一件好事,王府裡不是沒有識字的人才,但年齡較大學識好一點的王爺都另有派用,年齡輕一點的又是學養不夠,要他取書常常都拿錯。聽霍總管的口氣,這次這個撿來的小廝似乎應足以勝任這份工作。

朱蘅見到邵陵進來,有些驚喜,笑道:「張夫子,我們休息一下吧,我跟他說幾句話兒。」

張夫子道:「是,公主。」他講了一個多時辰的課了,也著實累了,王爺疼愛愛女,聘請的老師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儒,學問自然好,但體力可不成正比。趁著朱蘅離開座位往邵陵走去,忍不住就偏過身去打了個極大的哈欠。

朱蘅走到邵陵面前,見他氣色比幾天前被救進王府中那時候好多了,很是高興,笑道:「你身子好了,可以起身了?」

邵陵點點頭,道:「謝謝公主關心,小人已經好多了。」

朱蘅看到他瘦削的臉上仍有傷口,手上也還纏著紗布,心裡不忍,道:「這些是凍傷的傷痕?背上的傷呢?有沒有好些?反正書房裡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,我叫霍雲讓你再休息幾天吧,不必這麼急著叫你工作。」

邵陵低頭道:「這些傷過兩天就會好了,請公主不用擔心。小人在府裡這幾天,吃得飽,穿得暖,不為府裡作些事,心媢L意不去,就算休息也睡不安穩。」

朱蘅端詳了一下他,微笑道:「你換了一身衣裳,看起來跟前幾天判若兩人了。」她半關心半好奇地伸手去試試他的衣服,僕役的衣裳質料當然不會太過講究,她皺皺眉道:「這棉衣摸起來是挺厚的,不過這麼冷的天,夠暖和嗎?我送你的衣服呢?怎麼不穿著?」

邵陵愣了一下。一個小廝能穿著貂裘工作嗎?這公主雖然心地好,可也太不知世間疾苦了點。但是她水靈靈的美目直直望著自己,眼中的關切,稚氣且單純,天真又誠摯。

是什麼感覺,隱隱約約的,暖了心頭,哽了喉間,霧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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