蒔文 一隅

這別院本是建給來訪的皇親國戚所住，屋子雅致小巧，庭園卻寬廣非常，遍植各式樹木外，更有一泓清池。此時正方秋日，落葉滿徑，朱蘅一路行來，只踩得落葉窸窣作響，她忍不住小聲喃喃埋怨：「落葉啊落葉，你怎麼不落少些？我這樣走來，發出的聲音都比鐘聲還要響了，怎麼還瞞得住陵哥哥？」

她盡量把腳步放輕，好不容易走到屋子，躡手躡腳推開門，屋內卻靜悄悄的，空無一人。朱蘅不免有些失望：「不在這裡，陵哥哥會去哪兒了？」她正想要離開，卻隱約聽見屋後傳來聲響。

朱蘅循聲尋去，幾處轉彎之後，便是池塘。她躲在一棵大樹之後，偷偷探了半邊臉出去看，不覺怔住了。


池邊，邵陵正在練劍。
那是她沒有見過的邵陵。

一向淡漠的表情變了，秋日朝陽下，他眉峰如劍，眼神似刃；手中劍緩緩掠過身前，極慢，極慢，空氣不動，塵埃不揚，似日之東昇，如光之流轉。在覺得呼吸都要隨著停止的時候，他舞劍的速度卻在未覺察間悄悄地增快了。像是向這林間逼近的看不見的海潮，寸寸潛伏玄機，步步蘊藏變化；霎時之間，如驚濤裂岸，巨浪蔽天，他的長劍激起劍光如千萬浪花，身前明鏡般的池水回映，一時天地間盡是炫目光芒；而光影之中，邵陵遊龍般穿梭其間。

松柏仍綠著，楓樹轉紅了，早凋的古桑枯成褐色，垂柳肆意黃著。
天地如此多彩，朱蘅視而不見。眼中，只存在那個白衫的飄逸身影。


她記得王爺曾跟她說過道長會敎邵陵一些武功防身，可是沒有預料到邵陵的武功竟是如此精妙；王府或皇宮裡每年舉辦的侍衛們的競技大賽她亦見過不少，可是沒有一個人，沒有一個人像眼前的邵陵舞得這樣瀟灑好看。她看得出神，把要隱藏自己行蹤的事情，和要來找邵陵的事情，全都忘記了。

邵陵正全神貫注地練劍，絲毫沒有注意到附近有人。但見他手中劍越使越快，招招相扣，綿延不絕，驀地如長虹一閃，劍氣隱沒不見，只聽周圍的樹葉驟起一陣輕微的沙沙聲，再緩慢地平靜下來。

邵陵收了劍勢，輕吁了一口氣，這才發現附近有人。他隔著池塘望去，見朱蘅站在大樹之下，樹影遮蔭了大半個身影，卻掩不住她眼中的讚嘆欽慕。邵陵一驚，繼而十分意外地問道：「小姐？您怎麼來了？」

朱蘅怔怔地望著他沿著池畔走至自己面前，還沒十分回神；秋風拂來，她的聲音飄渺，輕輕嘆道：「陵哥哥，你……你舞劍舞得如此好看！」